点的清香入冰凉

大暑,朝景枕簟清凉睡,午餐鱼肉一两味,夏服蕉纱三五事。若是有一碗冰凉沁脾的凉粉,便更可热散由心静、凉生为室空。大江南北、长土东西,所有叫“凉粉”的食物可分为两大类,一类原料为粮食(有时也可叫凉皮),常见豌豆白、荞麦黑、蚕豆*、绿豆绿,当餐经饿、小吃解馋。如果有幸遇见,还可尝到川北的大米凉粉、潼关的红薯凉粉、晋中的小米凉粉。凉粉的风味精髓一大半在加入的调料,各有各的点睛之笔,如川北的豆豉酱、云南的酸萝卜汤、湖南的腐乳汁、山西的豆干和熏鸡蛋等等。这类凉粉类同《东京梦华录》里描写的汴梁细索凉粉,其制作、食法无出左右。如今,南京也能吃到这种凉粉,不明原料的白色略透明条状物,放些*瓜丝、绿豆芽、水面筋丁,盐、糖、醋、鸡精、辣椒水、香菜之类一拌即食,少了土生土长的灵*,绝谈不上美食。

豌豆凉粉荞麦凉粉小米凉粉

另一类凉粉的原材为植物,常见的是薜荔凉粉(木莲冻)、假酸浆凉粉(冰粉、石凉粉、木瓜水)和凉粉草凉粉(仙草)。早年的江南人家,凉粉是奇物,粮食类的凉粉从来家食桌不上、街市无售,薜荔倒是园中见、山上泛,但对植物凉粉闻所未闻。我小时候偶尔吃的凉粉叫“洋菜”,店里买来透明干燥原料,融化冷却,刀划成小块,用桔子粉冲的饮料浇入,就可以吃了,将这种饮料装瓶吊入井里,大夏天就可吃冰冻凉粉了。这种凉粉是提取自江蓠、紫菜、石花菜等的海藻类琼脂,台湾的“菜燕”、香港的“大菜”都是这类。近年走红的“寒天”,卖点为来自深海里红藻,其实无非是不同藻类的提取物。

石花菜凉粉(琼脂)寒天(红藻琼脂)

人小,大人说怎么吃就怎么吃,长大后想想,冲入琼脂的饮料可以有万千种变化,酸梅汤、绿豆汤等都可以,如果加入冰的鸡汤或酸菜鱼汤,也应该是可以的吧?但植物凉粉,是在我专业学习植物学及出野外走南闯北后,才真正认识的。如今,薜荔凉粉和仙草凉粉是乡村品尝过的,“冰粉”在成都火锅店吃过,只是一边体验“冰火相融”,一边嘀咕这冰粉是否真是假酸浆籽做的?

火锅店里的冰粉

假酸浆是原产南美洲的茄科植物,引到中国栽培,起先是为了药用或观赏,不知哪年哪月逃逸到野地,在云贵川藏就成了野生植物。大约在明清时期,四川彭山县人发明了用假酸浆籽做冰粉,从此,这种小吃就开始活跃于西南地区伴着蝉鸣和树荫的夏日。冰粉制作关键是“点”,类似做豆腐,民间点物一为茄子,一为牙膏,茄子点来微紫色,牙膏点来则无色。如果在原液中各各加入不同色彩的水果汁,冰粉自然也就五彩缤纷了,不过,冰粉之妙当在其冰雪晶莹、无瑕剔透。红糖水、玫瑰瓣、桂花蜜、薄荷汁,是当作甜食的冰粉的标配,至于芝麻粒、花生碎、山楂片、葡萄干、葵花仁、红豆泥等等,随口所欲。

假酸浆Nicandraphysaloides

从西南转向华南,仙草凉粉呼之欲出。唇形科的凉粉草是主角,大米是促凝固的配角,仙草熬煮,成胶得仙草冻,鲜草做的青色,干草做的黑色。材名凉粉,冻名凉粉,不过仙草凉粉却是可以热食的,就是如今全国各地的甜品店都有的“仙草”、“芋仙”之品,只不过有的取仙草冻,有的取仙草汁,春夏秋冬,各得其宜。同样疑惑,仅产台湾、浙江、江西、广东、广西西部的凉粉草,有这么大的产量可供全国日耗至少几十吨原料的甜品销售量?

凉粉草Mesonachinensis新鲜凉粉草做的凉粉冻干凉粉草做的凉粉冻

“根随枝蔓生,叶侵苔藓碧”的薜荔分布甚广,华东、华南、西南、台湾都可见,因而薜荔凉粉分布的区域就广些。台湾热卖的“爱玉冰”,原料为爱玉子,是薜荔的变种,区别在爱玉子“果”圆柱状,顶端渐尖,薜荔“果”梨形或球状,顶端截形或脐状。为啥果要带引号?是因为薜荔碧绿盈紫的“果”不是真的果实,而是膨大的花托,真正的果实藏在植株有雌雄之分的雌株结的“无花果”中,而这种真正的果实才是做凉粉的原料,老百姓称之为“无花果的籽籽”。

薜荔Ficuspumila(六月牛摄自井冈山)爱玉子F.pumilavar.awkeotsang江南的城里城外都是可以见到薜荔的,缘木攀壁,垂石披墙,苏州的金门城门头和南京中山门的城墙上,就有生长年代很久远的大藤。读中学时班级活动去灵岩山,峰顶馆娃宫山墙外,铺地尽是绿蔓,一只只小青“果”结满,那是我 次看到薜荔“果”。无影而就、无花而实,苏州人称“*馒头”,听之看之森森然。读了植物学,才明白那花托中的世界,亦是花开安好,雌雄相谐,只不过与人无干。薜荔“果”、打开后显示的真正果

提到薜荔,必有人会引证《九歌》的经典句子:“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其实,此薜荔非彼薜荔,这是一个多年来的错误。春秋时期,管仲曾选出5种气味奇异的香草,号称“五臭”,薜荔位居首位;至东汉,王逸在《楚辞章句》中明确:“薜荔,香草也”,然而,现代的薜荔无香。战国时期屈原《离骚》有“贯薜荔之落蕊”,薜荔隐花怎有蕊可串?到了唐代诗人们的句子中,更是五花八门,徐锴有“雨久莓苔紫,霜浓薜荔红”,皮日休有“暗数菩提子,闲看薜荔花”,薜荔常绿,何来霜红?薜荔匿华,何处闲看?骆宾王亦云:“薜茘,香草,本草络石也。在石曰石鲮、在地曰地锦、绕木曰常春藤、又曰龙鳞,薜荔又曰扶芳藤,今京师人家假山上种巴山虎是也。”这还如何判断?倒是明朝有个明白人杨慎,认为“凡木蔓,皆曰薜荔”,将错就错地定论了。

金门城头上的薜荔(六月牛摄于苏州)薜荔老藤(六月牛摄于安徽宏村)篱笆上的薜荔(六月牛摄于美国洛杉矶)

在这混而乱、错而杂中,有一条线是清晰并同现代薜荔的,开始于与唐代诗人们同时期的陈藏器所著《本草拾遗》,云:“薜荔夤缘树木,三五十年渐大,枝叶繁茂,叶圆,长 寸,厚若石韦,生子似莲房,中有细子,一年一熟。”宋吴仁杰疏、明屠本畯补的《离骚草木疏补》释义薜荔:“似莲房,中有细子,上锐下平,外青,霜则瓤红,常为鸟乌所啄,童儿亦食之。”至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更明确:“薜荔延树木墙垣而生,四时不凋,不花而实,实大如杯,微似莲蓬而稍长。”清代的《植物名贵图考》则称“俗以其实中子浸汁为凉粉,以解暑。”

薜荔凉粉:原味、加了红糖水、不知用什么点的(茄子?)(六月牛摄于宁波溪口)《红楼梦》大观园宝钗的清凉瓦舍“蘅芜苑”,牵藤引蔓,垂巅穿石,攀檐绕柱,萦砌盘阶,“蘅芜满静苑,萝薜助芬芳。”如是说来,这个院子的薜荔仍应是香草,而不是带有幽荒清野味的现代薜荔。“薜,山蕲。”“荔,艸也,似蒲而小。”对于唐代之前的“薜荔”究竟指哪种植物?有说马蔺(荔),有说当归(薜),有说络石,也有说扶芳藤;而对于唐代之后薜荔是否只指一种植物?众说纷纭,似是而非,只能以后有时间再行考证。不同口味的爱玉冰

看书,读到老重庆人心目中有一个 回忆的山枇杷冰粉,说是用野生的山枇杷树自行落地的熟果砸碎了搓冰粉,无需点,自成淡淡香气的玫瑰色“一冻儿”。山枇杷,重庆人也称野枇杷,查植物志,无准确对应之正名物种,别名物种倒有5个,除大花枇杷外,其余似乎和枇杷不相干。大花枇杷虽在四川有分布,果实亦可生食可酿酒,但未有记载与凉粉相关。再查,原来这个“山枇杷”是紫草科粗糠树的果实,形似而缘远。

粗糠树Ehretiadicksonii果实(山枇杷)及所做的凉粉

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有一种“素醒酒冰”,用米泔水泡琼脂洋菜,曝以日,频搅,候白洗,捣烂,熟煮取出,关键是投梅花十数瓣,候冻,姜、橙为鲙齑供,这就有了色、相、味、香、品。故而,春蔷薇芍药,夏荷莲槿朵,秋桂花芙蓉,冬蜡梅兰萼,待到花开花谢时,怎不可点得清香入冰凉?

注:文中图片除标注摄影者外,全部来自网络或见原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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