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生命的绿篱
用心灵的绿篱为自己圈起一个栖息地
作者
毕淑敏
摘自
《编制生命的绿篱》
01
破个谜语给你猜。
谜面“篱笆”，请打一字。
谜语质量差别很大。
坏谜语，包藏不让人猜出来的险恶用心。好谜语，不单能引导聪明人将它猜出来，便是愚笨于我经常几猜不中的人，得知谜底后，也会拍案叫绝并彻底服气。
“篱笆”谜面的质地，算不上太妙，也还诚恳朴实。
憋不住把谜底告诉你——“州”。
直立三个“竖”，好比篱笆桩。中段几个点，是连接的索扣。
篱笆是院落的外围。它圈起来的地场，是家的范畴。
如果把家比作国，篱笆就是国境线。
篱笆颇具实用价值，阻拦外界的人和动物通行，维持院内的安宁。
若是圈住菜园，起到挡风作用，为蔬菜制造良好的小环境。它还可美化院落。看一家的篱笆，就能得知主人的性格。
没有篱笆的院子，不安全不完整。
02
“篱笆”两字，证明它们祖籍江南。
都顶“竹”字头，显然暖地特产。
东北不长竹子，篱笆就称为“杖子”，改用了“木”偏旁。
搭建篱笆的材料，除了上面所说的竹木，还可用芦苇、秫秸、玉米杆、向日葵棍等等，不拘一格。
不管材料如何，栽篱笆的工序都差不多，先把它们编成或夹成一堵“墙”，以绳套扭结起来，然后埋入土地，竖起来就成了一道风景。
最严厉的篱笆，当是铁制的栅栏。
最芬芳的篱笆，该是蔷薇编结而成。
最富有诗意的篱笆，要属陶潜那道“悠然见南山”的东篱吧？
我在乡下置一个小小院落，想围篱笆，却不知用何种材料为好。
邻居是位酷爱园艺的北方老汉，对我说，绿篱。绿篱！
03
我说，哪里有卖的？
老汉说，绿篱没现成的，要人亲手种下。
我无措道，如何操作？
老汉说，把灌木或小乔木，密密栽起来。若要严实，栽双行。不怕单薄，一行也成。株须密植。
我还是不得要领，问，然后呢？
老汉说，选定了品种，种下去，浇水……就齐活了。
我说，选何种材料，请您告我。
老汉说，这看个人喜好。凌霄、紫藤、木香、蔷薇、金银花、扶芳藤……加上木篱笆，都不错。牵牛花好养，但不易控制。我喜欢五角星花，每一朵都像*帽上的星星。
我说，如果纯用绿色植物呢？
老汉说，你选枸杞，它会越长越厚，当墙的时候密不透风，秋天还可摘小红果吃。大补肾呢。
我再问，还有别的选吗？
老汉说，花椒树也挺好，有刺，清香。夏天味冲，蚊子不敢进你院。
我想，会不会所有路过我家的人，都以为这户天天炖肉？
看我迟迟不能做出决定，老汉说，要不，种北海道吧。它能长三米高，叶片金*带翠，油亮亮的，好像天天蹭了绿色鞋油。
我说，日本引进的植物，怕在中原水土不服。
我不忍拂他好意，但也不想住在被“北海道”箍住的区域里。你可以笑我狭隘到跟一种植物过不去，但人总有些喜恶，根深蒂固。
老汉继续说，篱笆的选材，多取萌芽力强、发枝力强、愈伤力强、耐荫力强、病虫害少又耐修剪的植物。
我谨记在心，谢过他，闭门琢磨。
04
细究起来，“篱笆”都是形声字，从“竹”，算同门兄弟。
其中“笆”字的巴，为“附着”“黏着”“匍匐”之意。
它和头顶上的“竹”字一联手，表示“棘竹沿着分界线匍匐蜿蜒”。
“棘竹”是个什么东东？
它是一种竹名，晋代戴凯之的《竹谱》中列：“棘竹生交州诸郡，丛初有数十茎，大者二尺围，肉至厚，实中，夷人破以为弓，枝节皆有刺。”
“篱”“笆”的根本区别，在于“一死一活”。
“篱”是用砍伐下来的竹子编织而成，已是死物。“笆”则还活着，乃生机勃勃的棘竹。
唐代段成式曾说，“笆”——“种以为城，卒不可攻”。
“篱笆”原是生死战友，共同完成卫护职责。
“篱笆”在历史上，也是常常被吟咏的角色。
宋朝的刘克庄诗曰：“荒苔野蔓上篱笆，客至多疑不在家。”。篱笆锁住的是凄凉。元代缪鉴的《咏鹤》诗中曰：“青山修竹矮篱笆……”，倒还平和安宁。
清代陈维崧词中说：“西风*叶响篱笆。”竟一派萧索肃杀之气。
除了竹子，木头是 亲和力与普遍性的篱笆素材。
金属篱笆常常带尖，显出拒绝和疏离。近年来出了塑料篱笆，虽具篱笆外形，也还实用，总疑它失了篱笆的韵味。
不管什么材质，篱笆都是由一根根桩条连接起来，践行“团结就是力量”。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三个桩都深入地下并加长夯实，基础牢固，十分稳健。强风或外力袭来时，篱笆不会乱晃并转动。
05
想到我们的心灵。
，你要有家啊。没有家的心灵，终生漂泊，流离失所。
第二，你要有院落。心房不可太狭窄，不可不接地气，不可没有花草树木鸟语花香。
如果说在真实世界里，院落需要银钱，不一定置办得起，但在精神世界里，我们可以富足，记得给自己的心灵留出宽敞居所。
第三，你要筑起篱笆。人心固然不可闭锁，但也不能完全门户大开。要有界限，要有独处空间，既有安全感又有自由度。
第四，篱笆要有三个桩。人要有支持系统，要使自家绿篱坚固，在风雨围护 的栖息地。
我在小院周遭，先用木桩扎起结实的篱笆墙，再种上邻居老汉力主的植物。
整个夏天，数不尽的五星状花朵在绿篱上开放，艳灼如火，让人想起号角中前赴后继的红*。
作者：毕淑敏，国家一级作家、内科主治医师、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心理学博士方向课程结业，注册心理咨询师。代表作品：《昆仑殇》、《红处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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