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商道氛围描写掠影之一

《地下商道》景色描写掠影之一

“氛围”构建,乃是小说安身立命的基础,却是绝大多数当代小说缺失着的。

氛围,应该包括着:自然环境,建筑环境,服饰,心理状态,推进着的悬念,等等。

地下商道,注重在“行动”与“情感”的讲述上面,偶尔也会零星的段落做景致,环境的描述。由于逃亡与造假犯罪着的深重背景,这些景色氛围的渲染,大幅是有些孤零零而沉重的,却也是分外有一种暗色之中的清透,和明媚。

(1)

“到咯!”车夫黝黑的手伸过来撩开蓝布的帘子,有如一截木炭。

扑通扑通的麻木车突地一个急刹,猛地有了一个跳顿扭摆,嘎吱嘎吱算停了,在原地哧哧喷了黑烟和油气味儿。

“啊,老公,到啦!”左菱快活地低头跳下车去,转身来拉周小明。

她乌亮妩媚的眼眸含了一丝兴奋和期盼,杏*色白碎花大背带的摆裙飘舞了一个好看的旋儿。纯白羊绒衫下勾勒出鼓鼓的胸,也微微轻颤了几下,19岁少女的胸脯,总是那样鼓鼓饱满的样子。

石桥路与机场路口子上的三里亭,便是周小明与左菱逃离上海滩后踏入杭城的 个落脚点。映入眼帘灰颓破败的风貌景象,顿时让周小明有些沮丧。

他的手臂有如两截毫无知觉的木头,死死攥紧勾吊了两只大包,僵硬地伫立在路沿儿上,好一阵发愣。周小明原本是一个病弱的身子,少年时期去巷后的茶水炉子打水,拎着两只热水瓶也要停歇几次的。现在两个沉重的大包他却舍不得丢手,里面是他和左菱四季的衣服被套。“难不成会把我的手臂吊断了吗?”他拎得冷汗横流时,便会愤愤地那样想。那是他们日后生存的基本财富,他没有钱去添置新的,只能拎着,只能假想自己的手臂好似起重机的吊臂。

因而,他此刻的心思倒不在两只包上面。

原本想看一看郁达夫妖惑笔画下杭城山水市井的满怀热忱,目睹了眼前的肮脏凋零,一时间胸腔间倒好像被堵塞了些许意外的恍惚。

他并不知道,此刻他只是踏足在西子湖畔杭城东北角一个城乡结合部的边缘。水泥干白的路牌上,孤零零三个黑字——石桥路。

年四月天的午后清阳,汩汩流泻下来,仿佛天地间突生了一种明锐宜人的通透。然而这样一层金灿灿的色调,反而给湛蓝天幕下对街的两列高高低低的破屋旧舍以及红旗绿伞般的招牌,映衬出了一丝尴尬和丑陋。过于疏离宽阔泥泞坑凹的沙石路面被疾驰的卡车碾过,飞溅起很高的污水,像泼出来的黑鱼儿,在阳光下闪耀。

忽而,周小明感觉舒畅了许多,双臂也陡生了气力。此刻,他和左菱是安全的,他甚或恍惚地不敢相信竟然又一次逃脱了黑道的追杀和警察的追捕。

(2)

远远瞥见左菱随了老窦进去了幽深的警务室,周小明蹲在斜对面灌木丛的后面,吸起了一支烟。联防队员的老窦,天真烂漫19岁的左菱,但愿这两个因素可以帮助顺利地办理了那个暂住证。

而此刻如果出现意外,他应该立刻离开。

也许他与左菱再无相见厮守的日子了!可左菱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名字!左菱的聪慧和勇敢,瞬时让周小明的眼泪奔涌了上来。他凑近了去看低矮的冬青,竭力回避眼前严酷而危险的现实,说不定警务室里左菱正在被讯问?说不定老窦正领了警察来搜寻自己?

春阳下簇拥的冬青叶子,呈现了四种颜色。

盎然青翠的春绿,浅浅的夏荷嫣红,凋败残残的秋*,浓郁的冬墨。

(3)

冬日傍晚雪前的雾霭刹那间浓密阴沉下来,小径两边的松树冠已成了黑黢黢的伞影,难分枝桠叶蕊。脚下的铺砖看不见缝隙,只是偶尔踏出几声叽咕叽咕的积水声。周小明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随手掩上门,背靠门停顿了片刻。摸索了几步顺了床铺的边沿儿走到北侧屋角,坐到床后的人造革皮椅子里,嗤的一声划了火柴,默默吸起了一支纸烟,顺手把半截火柴杆儿丢到椅子右边儿墙角下的一只破饼干桶里去。他每天长时间坐在这张椅子里吸烟。

他丢火柴杆儿,用不着去看那只捡来的锈迹斑驳的小铁桶。

周小明习惯下课后径直返回到小屋里,身陷在软塌塌的皮椅里面,双手臂搁在凉滑的扶手上,吸上一支纸烟,仿佛才感觉到找回了自我,有了一份惬意的安宁。

周小明是白丁香中学课务负担最重的老师。负责两个初一,两个高一,四个班的英语,工资倒只有区区78块整,其他的老师基本工资约莫在~的样子,另外还有奖金和房子分配什么的福利。这些,与周小明从无关联,因为他是一名代课老师。

“比坐牢自由些吧?”周小明自己早已习惯了如此“编外人”的身份和待遇。严打坐牢的期间,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幸福,便是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周城的大街上,咬着一根油条。

透过蚊帐的窗外,似已黑尽了。南窗的窗帘边角没有了那微黯的淡色,空旷的农场上空飘荡了吉他的旋律。还是那首《爱的罗曼史》,一阵一阵透进门缝里来。周小明忽而感觉似乎伸手可及那些清亮圆润跳跃欢快的音符儿,毕竟,冬夜的寒冽让整个十五平米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干净、安宁。床铺桌椅,所有的书籍物件儿冷冰冰的像死死钉在原地,连微粒的浮尘飘忽的气味肯定也是没有的。时而激越时而舒缓的吉他音符似乎在触及抚摸安慰了孤寂的它们,和黑暗角落里的周小明。

和悦的音乐,幽灵般飘荡在几百平方公里冬夜雪前空寂世界的上空。

烟头上那*豆般赤红的火星儿,在黑屋里明明灭灭,短暂地映照出那丝丝缕缕的烟雾随了音符诡异地飘舞。周小明浑身涌起了一股愉悦亲切的情绪,他二十五岁漂泊异乡孤独颓丧的心,忽然间获得了一个温暖的慰藉。他清瘦的脸颊上隐隐浮现了笑意,眼眶里慢慢盈满了泪水。

公交车哐当一声在身后扑上了门,卷起一阵扬尘呼噜呼噜开走了。白丁香农场横卧在眼前,周小明初见这荒僻无垠的旷野,一下傻了。

从未见过如此苍凉空旷的乡野景象。

那还是年九月清秋的一个午后。他左手臂夹着沉重的被窝卷儿,右手拎着笨拙的一只鼓囊囊的蛇皮袋子,在空无一人的乡道上伫立了许久,有如一只小蚂蚁面对了一座巨大的陌生荒原。

郁郁葱葱的树木,湛蓝如洗的天幕,阳光的汩汩灿色下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田野和荒败的土坡。

极目之遥,远去的长途公交车隐约扬起了些许尘烟。东西走向的乡道上几里路内,空无一人一车。乡道的两侧是笔直瘦削的水杉树木,冷肃、宁静、孤傲的树干惊悚地高耸着刺向青天。仰视后的周小明不禁一阵眩目头晕,感觉自己特别渺小。四下连绵铺展开去无边无际的田野,广袤空寂得可怕,没有一头牛羊生灵。沟渠的侧边和慢坡上,野草浓密茁壮地疯长,只有北方的林木隐约处有大青瓦红砖墙的屋舍模样,约莫那个便是司机说的白丁香中学了。刹那间,周小明浑身打了个冷战,似乎懵懂撞进了一个亘古蛮荒的原野里,一股陌生引发的寒意浸淫过他的全身。

天地是那样浩大,四下是那样宁静。偶尔有飞鸟扑腾腾箭镞一般穿射于林间,闪耀出那一道一道的银亮色,应和了草坡上曼摇的白艳艳的芦苇花儿。

这满眼的世界,仿佛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原始荒原。

途经琅琅书声的白丁香小学,进入到白丁香中学校园里,被安顿在一排教师宿舍的最末一间里,与小武老师合住下来。

“我今后就要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工作一辈子吗?”周小明望望墙角里食堂会计刚送来的一张人造革椅子,一时间仿佛腾空进入到一个故事里面去了。

那个下午有两个人注意了这位汗淋淋戴着眼镜儿的新老师,注意到了这位狼狈拽着两个大包袱一路趔趄走进来的周小明。

香儿,十五岁,那年正在小学读了六年级,正在周小明路过的大操场上做广播操。

丁海棠,十四岁,正坐在初三的班级里,侧脸偷看了窗外,上她不愿意听的英语课。

(4)

春深的一个雨后*昏,周小明与白小曼又来到了白丁香树林,登上土坡。

正是白丁香的花季。那个时期,香儿17岁,已在他的初一班上读了第二学期。丁海棠16岁,已在他的高一班上读了大半年,也是第二学期。

“啊!好美啊!”白小曼孩子般鼓掌欢呼道。周小明停止了脚步,瞬间也忘记了连日的流言和授课工作的疲累,心情一下子释放了许多。

浓郁的花香流溢,潮湿清爽的春风和煦漾漾地飘拂到脸上来,几百株白丁香树,展横在土丘的坡顶,茎干高直四米叶绿浓密如黛的上面,盛开的白丁香小花儿四瓣娇艳脆嫩似雪,团团簇簇犹如一片祥云翻滚涌动,映衬了洗净的蓝天。天际的霞光透射进林间来,沙土、石块、树干、枝叶、花朵儿,浸染了一层金红。

白丁香树林,位于中学校园北面约莫三里多路的一座土丘上面。两万多平米面积的土丘从四周的地面拱起往上去大概有七八米两层楼高的光景,矗立在坡顶上的白丁香树林,俯瞰了方圆十多平方公里广袤空寂的田野。

这样一个风景视野俱佳的好去处,竟然鲜有人迹。四下里随处是鸟粪和青苔,倒是没有一条正经的路径的。唯有几只春燕,穿行在林间的光线里好似黑色闪电,做出炫目迷人的剪影,仿佛在写一首《春风》的诗篇,又仿佛在弹奏一曲《春之润》的琴谱。周小明诡异地想象到:这里恋爱的人们大抵都是习惯去场部的电影院,或直接回家上床了吧。

还是那块孤零零的“爱情石”。青石背依了一丛绿莹莹的冬青枝,迎面林间空地的一侧,隐约浮现了周小明用水果刀刻划的两个粗犷白生生的字母LS。

LoveStone,一座突兀敦实的青石。

。。。。。。

白丁香的树叶,微微尖尖的头部,一模一样翠绿椭圆的卵形,顺了枝桠一对儿一对儿并生着,仿佛千年万年的亲密伴侣。两个人炽热地搂抱着,饥渴地亲吻了对方。“爱情石”太小了,周小明顺势抱起轻盈的白小曼坐在自己怀里来。周小明愉悦地搂着白小曼,他感觉四周千层叠翠的一对儿一对儿的白丁香树叶,仿佛正默默做了他们爱情的证人!怀里的人儿微仰起头,喃喃地轻诉道:“晚上来我宿舍吧。”“去干什么啊?”周小明伏下去用脸颊磨蹭了白小曼滚烫的小脸蛋儿,对了柔柔的耳朵戏谑轻柔地问。

“我爱你!小明!我要把自己给你。”轻呼出来的话语,已如蚊音。

(5)

午后秋阳下的白丁香林间,更有一股清畅迷离的意味儿。

汩汩的阳光,穿透了浓密深碧的枝叶树茎,洒到地上好似散落了一匾细碎稀疏的花樱。覆满青苔的沙坡和巨石上,芊芊的荒草野花上面,顿时有了秋风里摇曳跳跃的斑斓。四野橙*的农田的上面,碧空如洗,湛湛的深蓝清透。湛蓝与橙*的天地之间,疾飞翱翔的喜鹊如黑箭掠过。微凉的风儿吹拂过林间里孤单明晰的树林灌木和人的身上,倒是格外的一种宜人爽净。

周小明孑然落寞地坐在那块大石上,吸烟冥想,却怎么也没法释然开心起来。心思郁结沉闷,总有想大吼一阵的欲望。然而他并无起身,身形未动。他竭力忘记上午与何校长牛主任的争吵,他竭力回忆 次来到这片林间的情景。他想让自己开心放松下来。

他想忘记那帮有权有势的小人们。这个世间的“他们”。

。。。。。。

周小明被这般的肆意随心惊呆了。 入目的便是她天鹅般颀长白皙的脖子。让她遥远模糊的身姿有了一个显目之处,逐渐映入眼帘是一张俊俏惊艳的白果型的小脸。

一双漂亮的黑瞳,闪烁了冷矜的光芒,直直地望过来,纯净而无忌。

一双让男人无法直视的大眼睛。

“老师,你去不去啊?”女孩子的嘴里突然催促出了这句话。真正的樱桃小口啊!细润精致的口唇,让面前这位眼神冷矜身材高挑儿粗衣淳朴小女孩稚气的神情里,有了一股清莹的少女妩媚。

“去啊去啊!”周小明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着,扔掉了烧到手指间的烟头。那个瞬间里,他仿佛闻到了女孩身上飘忽过来的那股清馨而原始的少女气息。

“我叫香儿!”女孩子大大方方领着周小明从中学的后门,走到那细窄的田埂上去,走到了三里多路以外的白丁香树林的坡下。

香儿?周小明终于记得了小武老师说的原话了。“农场小学有个女孩,叫香儿。那是真漂亮。长得像画儿一样!”小武老师说的时候,右手止不住半挽起来不停地晃悠,嘴巴半张开着,满脸的骄傲和欣赏。

“好看吧?这个花叫白丁香。我一般不带人来看的。”香儿得意地说,嘿嘿露出了细密的牙齿,娇嗔可爱。她手中刚摘的一支蓬盛的油菜花,肆意轻灵地摇曳着。周小明惊骇地望着眼前的大自然景致,那种壮阔和锦绣顿时让他的情绪亢奋饱满起来。困顿颓废的心思,一扫而空了。

四野散漫开去金灿灿的油菜花,沐浴在午后的春阳下。中央突起的高地上面,墨绿沉碧的叶子衬起了一片白丁香花海!细腻花瓣儿团团簇簇如洁白的雪花儿,又似一片一片儿的云朵,在阳光的灿色里低垂翻涌过来!东边的天际有一块巨大的水泊,泛闪了粼粼的光亮。

“好看,好看!”周小明情动地嗫嚅道,对着那迷人的樱桃小口。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她怎么知道我来了大半年了还不知道这样一个去处呢?

(5)

断桥的石栏上,雨丝已近停歇,滑溜溜冰凉的一层水儿。彤云低沉黑压压俯瞰了外湖和北里湖,整个儿西子湖,犹如散开的一面雨镜。深入西去的白堤两侧,万千垂丝的绿柳随秋风舞摆,形成一个逐渐幽暗下去的甬道。游人的红伞白衣,依然在一片片郁郁葱茏叠翠里浮现。远处青黛色的山峦,隐约如朦胧的画轴。

周小明吸了纸烟,扶着桥栏,思索了自己的出路。四下桂香飘溢,雨湖迷人。

(6)

“好玩的地方”是一个劳改农场。由白丁香树林坡下的土路一直往东去,约莫十七八里地的样子。周小明踩着香儿推来的她爸爸的破旧自行车在暗夜里骑行了四十分钟,才到达了目的地。

土路,好似一条隐约的灰白带子,在暗夜的天幕下,在蛙鸣四起无垠黑沉的田野之间,幽幽地通向远方去。

天地间,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一盏灯火。只有周小明这个落魄荒野的代课老师,和他的青春萌动的女学生香儿,还有一架吱嘎吱嘎没有挡泥板的破自行车。远方天际间滚滚传来的闷雷和四野里黑尽下疯狂的蛙鸣,一路伴随了他们两人。

“周老师,你只管往前蹬!不要怕啊!向左向左啊!现在向右,哎呀!”车后架上伸头瞭望的香儿大声鼓励着。在远处闷雷的回声里,在有点潮湿清凉的夜风里,在天地浑然一团的漆黑里,她尖锐的提醒声,时不时地响起。她单薄的汗衫和短裙的身子,还有那洗澡后披散的齐腰长发,随了车身摇晃不时贴近了汗流浃背的周老师。她赤裸的肉脚趿拉了一双凉鞋悠然地高跷着,一路快活地咯咯笑,看眼前的周老师像牛一般闷头呼哧呼哧骑着车子。

土路,间杂在田野之间,足有一米余宽,却是陷陷的沙土。自行车时常会突然地摔倒,脚步会踢起灰白的沙尘,飞扬到很高的地方去。每次车子歪倒了,香儿会一面爬起身拍打了身上的尘土,一面自然地责怪道:“周老师,你会不会骑车哦!”咯咯咯咯的大笑嘹亮地刺进夜色里去。

骑着骑着,周小明也倍添了勇气,前方荒僻的路上, 碰不到一个人,地上的沙土软绵绵的又摔不死人。趴伏着,睁大了近视眼,凝视了地下隐隐约约的灰白色,猛力往下蹬踏。前进!前进!前进!周小明仿佛获得了一种神奇的自由力量。

香儿敲开一个叫姗姗的门,热情的姗姗马上找来了七个同龄的女孩子。

“香儿,香儿!你从哪里爬出来的啊!”“香儿,你身上都是土哎!”

“香儿,你是不是钻草堆了啊?”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尖叫着追问着,窃窃地笑着。“他是谁啊?”一个叼着一支纸烟的女孩手指点点坐在小桌边椅子上的周小明,修长翘起的手指在黑黑的空间里飞起一抹艳丽白皙的光儿。一盏 灯的暗淡小棚屋里,床沿边坐着,小屋中站着的八个女孩子齐刷刷盯着沉默着的周小明。“香儿的男朋友!”另一个女孩抢答道。

“不是啊,他是我的老师!周老师!”香儿忙站起身正色地介绍。

“嗷——周老师!”八个女孩一起狂笑起来。叼烟的女孩笑得捂住肚子喊:“别说啦别说啦,再说老娘要笑流产了哎!”其他女孩更笑得炸锅一样喧腾起来,香儿无奈地望着周小明说:“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周小明目瞪口呆地面对了这群疯疯癫癫的少女们。他想起来刚才看过来的屋舍,都是矮趴趴幽暗的棚屋,好似清冷的夜空下,散漫开去的一些猪圈。心底不禁有些惊奇:少女的香儿,倒好像有很大的名声,享受如此众多的友情。

“老师,你可要待香儿好哦,她是我们这一带的名花哦!”一个女孩子尖细地嚷道。她们说一口软糯的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她们父母的一半或全部,都曾经是这里的劳改犯,现在是种田养猪的留场职工。她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她们的心里从不承认自己属于这片荒凉的流放地。她们的衣衫化妆保持了与父母的原籍大都市一样的时尚和先锋,她们青春的灵*,犹如流放千里的贵族公主,桀骜而叛逆。她们一年几次回去外婆舅舅们住着的大都市,她们假想脚下肮脏荒僻的流放地只是她们旅行游玩的快乐 。

周小明的心底暗自产生了一丝尊敬和怜惜。他吸了纸烟,看香儿被包围在一群少女好友之间,叽叽喳喳开心地说话聊天。小桌上的玻璃灯罩里细捻子的灯芯儿噼啪噼啪跳闪了几下,弥散的氛围仿佛特别温馨亲切。如此娇艳花朵一般的女孩子们,快活地生活在如此偏僻落后的流放地上!

(7)

“快!你先走吧,快跑!”香儿瞬即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说,伸手握住车把手,推了他一把。周小明未及多想,噔噔噔噔拔腿就跑。

轰隆隆的干雷在头顶炸响,两侧的草木发出了尖利的呼啸,一道嗖然掠下的闪电照耀了全世界!犹如一口巨大的圆锅劈头罩盖下来!四周浑圆的天际边仿佛燃烧了熊熊的烈焰!周小明吓得*飞魄散。他从未见过这样旷大惊悚的闪电!四野的孤树坟墓荒草沙土瞬间闪耀在一片刺眼的青芒之下,阴惨惨*魅的恐怖景象。周小明熟悉的闪电,只不过是小天井上方遥远的一小块闪动的光亮,或大街屋檐下树梢头望上去的狭长的光带。他从未亲眼目睹如此无处不在遍及所有沟沟坎坎细微角落的震撼场景。

一种闪电光线的扫荡!一种闪电光线的攻掠征服!一种大自然肆意暴戾的展示力量!

一道又一道闪电狂罩下来,周小明一路狂奔,恐惧得快要大叫起来,浑身汗流浃背,眼镜儿几次差点滑落下来。他一面疯狂地跑动,一面急急双手轮流去扶托眼镜儿,去擦拭满脸的汗水和鼻涕,松散的衬衫袖口像破抹布片儿在暗夜闪电的光线里*祟地甩摆着。

一路狂奔遥遥地望见了白丁香中学的后门,周小明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吞吸着空气,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香儿呢?

过了许久,一片青厉的闪电下,香儿东倒西歪单手推着断了链条的自行车走来了,左手还拎着她的红色拖鞋。三里路,荒草坟墓风声鹤唳之间的三里路,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推着车走来了?周小明失*落魄怔怔地望着香儿,好似望着一个蛮荒的大自然世界里的人类精灵,走向自己。

“你以后会这样跑了丢下我吗?”香儿走到面前,从容地问了那么一句,嗓音有些涩涩的冷。闪电下,她的眼睛宛若烈焰的火炬!

“我发誓,我不会丢下你自己跑的!”周小明肃穆地举起了右手,香儿一下扔掉了车子鞋子,扑进周小明的怀里。“我怕!我怕!”香儿炙热的面颊紧挨着周小明冷冷的脸,她止不住嘤嘤哭泣起来,全身筛子一般抖瑟,周小明搂紧了怀中温热的身子。

倒地的车轮犹自沙沙地旋转着。

(8)

弗兰基的出现,引发了南山路上一阵不小的骚动。

他的人、他的衣服、他的车。极富个性。

弗兰基出现的时分,柳浪闻莺末端南山路上一片的楼屋亭榭树木花草瞬时逊色了不少,熙攘游人的目光一下盯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车上,倒似乎没有人留意他身边的其他两个人。

弗兰基的出现,伴随着一抹光鲜耀眼的色彩。

春早十点的阳光,透洒在疏朗林间绿茸茸的草坪上,满地影影绰绰细碎灿灿的光影,一斑一点,一跳一跃,犹如近在咫尺潋滟的西子湖水。

一辆簇新碧绿短身子的菲亚特轿车缓慢灵巧地停稳后,走出来一米七八瘦高六旬左右的弗兰基,笑吟吟地,朝向手里攥着手机的周小明挥手示意。周小明高举了一下手做了一个回应,立在距离菲亚特七八米的位置,并没有走近去。只是在看车里其他的人下来。

弗兰基,飘逸的雪白银发飒然,红润的脸膛,高挺的鼻梁上凹陷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精干挺直身子上红底黑条纹的T恤,洁白的宽松长裤,扣绳子的黑漆皮鞋。他右手拎着车钥匙,左手里夹着一支纸烟,很像一个矍铄和善的西西里乡村农夫。四下游人的视线,刷地聚合到这位绅士派头十足的意大利人身上,还有他色彩夺目的车上。

西湖畔明媚春醉的林间,陡然升起了一股清朗鲜明的生气。

(9)

进得北山路上的两岸咖啡馆内,周小明引导弗兰基和密斯冯到临窗的坐北向南的位置上。

身处香醇静雅的氛围,弗兰基夫妇俩的视野里便是窗外的东南,杭城十景之一的断桥。

“西湖真是漂亮!”密斯冯深吸了一口大红鹰,入神地凝望着远景。弗兰基也乐呵呵连连点头,用手指掸落青花桌布上些许浅白的烟灰,显得有些兴奋。

周小明感觉得出,正因为密斯冯很开心所以弗兰基也很开心了。弗兰基是一个要面子的意大利老头,一个很绅士爱护老婆的意大利老头。周小明忙招呼来8号服务小姐给大家点餐。密斯冯的儿子忍不住几次从菜单簿上抬头去望着亭亭玉立的8号小姐。周小明每次来北山路,都习惯招呼来8号。墨绿色制服、白净面容、挺胸秀腿,一位恬静柔美神情如圣母的极其漂亮的女孩子。

“弗兰基,我给你说说西湖吧。”周小明点燃了一支纸烟。等餐的时段,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周小明煞有介事地说着一些与断桥残雪相关的传说。

西湖之景,虽有晴湖、雨湖、月湖、雪湖层层向上不同秀美的境地。四月天里北山路的断桥,已是春意湖山如梦般迷蒙令人陶醉的仙境了。孤僻静谧的北山路,恰是观赏西湖 的好位置。

窗外十余米外隔着狭窄的北山路道过去,环湖人行道的坡下,便是西湖水泊了。湖水距离咖啡馆的窗棂也就三五十米的光景。北山路位于杭城西湖的东北角落里,游人稀落,葱茏秀丽的一片树木隐映里,依稀辨得出一些晚清民国老房屋旧别墅的飞檐粉墙。梧桐、红枫、银杏、石楠、火棘、扶芳藤、篌竹、冬青,这些浓郁的树木藤草,姿态烂漫春意盎然。

两岸咖啡临窗的座位,正好是取着一个斜掠的视野,看得赏得断桥白堤的全景。

两三百米视界外的落实处,断桥浮卧在北里湖与外湖连接的水面上,十来米古朴单孔的石桥,宛若一架趴伏着的古琴。两侧是垂杨碧桃绿枝飘拂桃花隐约的柏油黑漆的白堤大道,蜿蜒伸进到幽深处去,直到西天下湖中深处孤山脚下了。汩汩灿亮的春阳下,粼粼潋滟的湖水之中,衣衫鲜丽红*醒目的游人影影绰绰,走在白堤绿枝婆娑的影幻里,远处是青黛的空蒙山色,近处是高飞低掠的鸟影雀鸣,恍若一幅活生生的春明游园图!

待续

赞赏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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