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河是一条河

……你找不到的。

多好，你找不到——

它因仅仅属于我，而成为

一条无限自由、秘密的河流。

它从过去流到现在，不一定

从我流向你。

它从大地的裂缝流向云朵虚无

却不会流逝在时间里。

它反复流经我的身体，赐我

没完没了的涟漪、波纹、鱼虾鹬蚌

还有越流越遥远的河水与童年。

它允许我迂回曲折地返回，也允许我

径直离去，在城市五颜六色的

陌生人身上，嗅出自己的泥腥味儿。

多好的一条河。

多好，你找不到——

夏阳湖笔记（组诗）

1风行水上

起先看到的，并不是湖水

是群山：此起彼伏，抱首而眠

如老来伴。激情过去，整夜的肌肤之亲

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是不明真相的游鱼，不时掀起湖底淤泥

偶然路过的人，心旌摇荡

而左右晃动着的，心中的欢喜

是肥白的云朵，铺展棉花的身体

是小野鸭，气喘吁吁地

一只，追赶着另一只，又一并消失

是一群冕柳莺扑扇着翅膀，替人们喜欢

金合欢的*。

是一眼

能望见的所有事物，在湖面上一一露出

镇静的面容

如颤抖细微，如波光粼粼

2为了寻觅使水喷涌的闸门

酢浆草每天都在开花。

翠芦莉朝开暮落，从没影响过螽斯造访时的心情。

春天红过的鸡爪槭，秋天会再红一次。

……但再也回不到

祖父拉扯金鱼藻，喂猪的时光了。

这是雨后的清晨——

甜菜夜蛾刚从肥美的菠菜叶上醒来，

一只麻蝇和另一只麻蝇已紧紧抱在一起，

欢庆它们流淌着蜜汁的节日，在一株

结满果实的大叶女贞上。

这是它们的祖国。

我一次次来到这里，

原是为了寻觅使水喷涌的闸门；

却渐渐爱上河边

那条碎裂的石板路，每次踩上去

“锵锵锵锵……”的脆响——

像我心里默默的欢喜：

草蛉卵一样在风中荡漾着，荡漾着

终于忍不住，向奔腾的河水

大喊了一声。

-10-23

3风忽大忽小

感觉不好。整个晚上

她想一头扎进湖水

做一株菖蒲吧，可以毫不费力地生活

不必弯下膝盖

站了一会儿，她想跳上枝头

一朵心意自足的白玉兰

被风轻轻吹着。在寂静的黑暗中

一瓣又一瓣

悄悄靠近心脏的温暖，等待

小小的杯盏

在无法盛装奔涌的激情时，“嘭”的一声

是你的，也是我的

开出花来。

然而风吹透了身体

那么大，三十多年的时光落到湖底

化为淤泥……

就在早晨，她还是个孩子，早早醒来

迫不及待地掰着指头，数一数

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仿佛一生的伟业，就是长大、长大

长得再大一点。

而胳膊长到顺着白玉兰的树枝，可以轻巧地摘下月亮

两条强有力的腿，能够

深深地扎根于地下岩石的中心，狂风暴雨

仅仅作为烘托出英雄

隆重出场的一种必要。然而此时此刻——

风忽大忽小，中年了

来路无迹可寻，去路不甚了了。

玉兰树下，落花正绕着圈子在风中寻找；

菖蒲委身淤泥，在不安中越陷越深。

湖水缄默多年，不开口，没有说过一句话。

月光照见：这一切。

近在眼前的憧憧树影，暗香里的隐情涌动。

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物：或隐于湖底，或高于树冠，

远远长于她一心一意

盼着早点长大的时日。然而此时此刻——

风轻手轻脚地，驻足于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手、脚、脑袋和整个躯体，一切曾拖拽在大地上

令她下沉的东西都消失了！她突然利箭一般

窜了起来，掠过玉兰树高耸的枝桠，和飘浮

在半空中的云朵

直奔月亮飞升而去。直到消失

在无边的月光中。一万片碎银子在湖面上闪耀

玉兰一朵接着一朵，缓缓落在菖蒲身旁

她坐在岸边，静候植物性

以及湖水银白的凉意，一滴一滴

注入血管，任凭风一遍又一遍地吹

这些年，无数个这样的暗夜

她一动不动。就像此时此刻——

她身披万丈月色，心生涟漪

但不会变成玉兰和菖蒲，或者

任何别的事物。

4我啜饮着预言里天真的汁液

天文学家说，比邻星有一颗潜在的宜居行星

Proximab。它表面的温度允许液态水的存在。

蔡阿婆一直坚信，夏阳湖将有一条类似于人体食道的秘密通道，

供苦难的人进出。湖底有数不清的星星和一把闪着蓝光的钥匙。

人人渴望从真理中获取力量。

我啜饮着预言里天真的汁液，又活过了一天。

-11-05

5孤独沿着每一根柔韧的蛛丝

藿香蓟很美。藿香蓟旁

一只怀孕的络新妇蜘蛛，独坐

网中央，静侯闪光的时刻。

栾树丛里还有一只静默的黑寡妇。独坐

网中央，星期三不是礼拜日。

*昏迎来一场大雨，

一只横纹金蛛快速编织好蛛网，独自

守护新建的帝国。

孤独沿着每一根柔韧的蛛丝向四周蔓延，

波及湖水，和高处的银河。

地平线时远时近。孤独：

一张银白的网，滴淌着水珠。

一个人走在小小的地球上，

我还从没见过两只蜘蛛住在同一张蛛网上。

-11-08

6不得不停下来

一天中最令人心醉的时刻，来自早晨

湖水的反光，来自勃莱先生

一个人独自垂钓时，湖水中的倒影

被风推送着，颤抖着

仿佛随时会消失殆尽，又一次次重回人形：

欢乐的肉体，碧波轰鸣

也来自南岸的图书馆，从洞开的窗户中

一枚石子，被淘气的手狠狠掷向湖心：

“我不信任从没亲近过湖水的人。”

我不得不停下来等待，童年的那个人跟上我的步伐

-11-09

7没有必要假设……

“但如果在我漫步的路上出现了一棵树……”

一棵比我年老的柳树——

没有必要假设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沿着湖岸走，随处可见低垂着头颈的柳树

以静默、以摇摆、以触手可及的柔韧劲儿

勾画每一阵风的形状

轻描淡写，或者突然用力拍打枝干

枝叶落下，腿脚却不曾有丝毫松动

这是否可以解释——

赛西亚人要借助细弱的柳杆来通灵

我曾每天钻进柳林里寻找胡须花白的祖父

湖风渐弱。人至中年

无数次经过柳树，我已不在意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如今置身何处，究竟要去哪里

注：“但如果在我漫步的路上出现了一棵树”，引自玛丽娜·茨维塔耶娃《这种怀乡的伤痛》。

-11-10

8谈谈毛核木……

不存在的事物更适合人们一边走

一边漫不经心地谈及——

比如：一匹烈马跃进你身体的森林

你孤身跳下悬崖，是拯救马还是自己

比如爱：一阵风而已

而你想见的人，总在不停地变幻

面容，总是来不及熟识

一天就结束了

“石头渐渐地凉了”……

伴随着瓜子壳和粘稠的口水

一句话，紧接着

另一句，争相跳出来

为了保护深藏在果壳里的心

免于被揭开……

或许，毛核木正是这样的事物：

它从未存在过，在你的世界

而当我提起，它已在我心里深深扎根

并朝着舌尖的方向，又向上

生长了一公分

注：“石头渐渐地凉了”，引自姚风《炙热的石头》。

-11-11

9请在风中食用

所罗门在《雅歌》中苦苦哀求：

用苹果安慰我吧，因为我为情所伤。

热心的梭罗告诉人们——

苹果天然分为两种：在野外直接啃食的，以及

在家里细嚼慢咽的。

我不会轻易告诉一个不肯出门的人

解决苹果的正确方法：

“请在风中食用。”

因为11月的空气，缠绵，不失清明

这是苹果 的佐料。

而11月的夏阳湖，白鹭依旧胆小

孤独，“孤飞如坠霜”。

还有，秋风将要卷走的所有落叶，没有一片

是来自苹果树的。

注：“请在风中食用”，引自梭罗《果实以及口味》。“孤飞如坠霜”，引自李白《白鹭鸶》。

-11-12

10唯有湖水会记住

唯有湖水会记住云彩在每个瞬间的变化。

而池杉和香樟才是翠鸟、灰背鸫和珠颈斑鸠美妙的 。

多年前，我们在大雨逼近之前栽种下的

杜英、枫香、构骨、乌桕和沼生栎……

终将高过你我的头顶，活过更多更漫长的岁月，

释放出岩石深处从未被人触摸到的闪电。

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和热。

那暗藏于永恒之中的，灵*的乍现。

——我们曾一次又一次路过。

就在昨天，你对一株正在开花的胡颓子表示了足够的耐心，

并随手将马利筋的果实带回芳邻的花园，告诉她

在加拿大，它是所有穷人的“羽绒”。

令你有些不悦的是，两枚狼杷草火箭筒般锋利的刺果

又钩住了你新买的羊毛外套。直到

吃下半只满腹瓜籽的哈蜜瓜，并将眼睛投向窗外：

“哦，明晚的夜空将升起近70年来距离地球最近的满月……”

这使你愈加忽略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迹：

它们如此显而易见，我们却从未多看一眼。

-11-13

11我确曾在湖水边哭泣

我确曾在湖水边哭泣

不只一次。在芦苇丛中的大石块上

背对着身后的世界，一个人

痛快地、无所顾忌地流泪

此刻，我再次来到这里

再次坐在我每天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日影刚刚来到头顶上方

湖光粼粼，细浪如美人秋波暗送

它不介意平添一片浪花

我也不害怕失去眼泪便永远地

失去幸福。既然来了

就要认真地，为站在我身后

所有的人

逐个逐个地，细细地

哭一遍

如果今日没能替你哭够，亲爱的

要相信：还有明天

-11-14

12恕我不能走到你们中间

阳光时有时无

湖风如入无人之境，越来越陡峭

今天，我属于一片来不及红透的乌桕叶

今天，我不能说话，不能微笑，不能泄露内心

一丝一毫颤抖

除非乌桕愿意，除非

乌桕愿意敞开它的洞口，让我住进去

以乌桕的名义，发芽、生根、抽出光洁的枝叶

在秋风中结满令人心颤的、饱满而又虚无的果实

否则——

恕我不能走到你们中间，告诉你

如何成为一个平静的人

-11-15

13只要上帝还未用一吻燃尽

夜晚的夏阳湖属于另一个世界。

拥有另一个名字：天鹅湖、贝加尔湖、瓦尔登湖、安纳西湖

莫愁湖、加尔达湖、洛蒙德湖、乌有湖……

“这一刻，是永远”，也可能是抚仙湖。

每夜更换一个名字，从不重复。

听的，当数“薇拉的小伊尔湖”——

世界上最小、最深情的湖。

“只要上帝还未用一吻燃尽这个世界……”

只要繁星还在群山和大海之上闪耀，

爱侣们便可以在湖水边

无拘无束地恨着，毫不含糊地爱着，

尽情快活下去。

只要天还没亮，

我还没从黑暗的泥沼中，拔出

睡意昏沉的肉身。

注：“只要上帝还未用一吻燃尽这个世界”，引自叶芝《不知疲倦者》。

-11-15

14鸟鸣何以如此欢畅

据说，经常在湖水边漫步

容易使人成为“天生的、感伤的”诗人

蓝衣人一次次来到湖边，显然不是为了垂钓

也不关心鲤鱼是否摘到枇杷，有没有

借此跃过改变命运的龙门

天光渐暗，鸟鸣声声入耳

多少时光就这样，如湖水

不紧不慢过去

她对淤泥深处暗藏诗人手艺的龙门阵

也渐渐失去兴致……

据知情者说，她反复来到湖水边漫步

不过是

为了学几声鸟叫，从而习得鸟鸣

何以如此欢畅的学问

-11-16

15不知道多少个早晨

不知道多少个早晨，只要蓝衣妇人来到湖边，

便有歌声源源不断地从她胸腔奔涌向湖水：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看着当时写的日记，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

没人否认歌声来自她的胸腔。

但也没人知道，歌声来自很久很久以前：

风行水上，浪呀浪打浪。

一个少女在湖边轻轻哼唱，一阵风后

歌声传到远方，一个妇人接过歌儿

继续哼唱——

风行水上，浪呀浪打浪，

是眼前这面小小的夏阳湖；

也是童年，那永远望不到边际的*陂湖。

-11-16

16神明就在头顶三毫米

现在我静坐湖边昏昏欲睡

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都没有想

一生仿佛还没有开始也永无尽头

然而我知道

风在唇边

光在亮处

神明就在头顶三毫米

大地上

正在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

万物静静生长

万物静静消亡

一个女人怀揣着炸弹走在路上

-11-18

17而金丝楠不能给的安慰

时至今日，我早已厌倦打理一切人类关系。

湖水边度过的岁月教会我最简单的处世真理：

向着湖心呼喊出的声音久无回响，

肥圆肉身无需留恋。

而金丝楠不能给的安慰，

其它诸物也不可能。

-11-19

18毕达哥拉斯不吃蚕豆

毕达哥拉斯不吃蚕豆

阿卡巴部落人从来不 无花果

昨夜不知就里，在昏*的台灯下

写下这两句，便沉沉睡去

祖父托梦，“嘴巴最懂人心里的事”

没有人会啃食自己的灵*

而今我寄身于一株落尽枝叶的老乌桕

永不啄食我洁白珠果的人儿啊，请举手

-11-21

19 的马褂木

的马褂木。

我惊讶于这一点： 的。

在三株北美红枫中间。

在两棵高大的七叶树身后。

在一片窄而小的草坪上。

在我这里——

的、不再年青的马褂木，

独自立在初冬的细雨中。

每一片叶子都抖动着葱绿的光，每一片

都像命运向 摊开的手掌：

此身是我。

此生是我，在此遇见你——

的马褂木。

的。我安心于这一点。

-11-21

20又长出了两片新鲜的花瓣

一天中我两次来到湖边

早晨一次

中午一次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第三次来到湖边

把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把踩过的落叶再快活地踩一遍

把对你说过的话，在心里

默默地，再对你说一遍：

中午的湖必然不是早晨的湖

此时空气干净，路上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我要对你说的那些悄悄话

不同于早晨，现在

又长出了两片新鲜的花瓣

-11-21

21从不谈及永恒

回来的路总比去时的路要长一点

相较于又冷又湿的昨天，今天阳光明亮

而有谁不是向死神又靠近了一小步

*魄必要飞散

阴影的美学始于光，可以穿过缝隙

来到眼前这株果实累累的朴树底下

嘿，外乡人，吃本地野生的水果吧

它们可比超市里漂亮的进口水果更有风味

被风霜爱着的事物，不需要漂洋过海

你看你看，天上的星星

比大地上奔走的人更懂风情：

星光闪耀，从不与人谈及永恒

-11-28

22在凌霄的阴影中

她在凌霄的阴影中止住脚步——

卷耳年幼，毛茸茸的童年

落尽羽叶的水杉终于露出水杉本来的样子

而开花的吉祥草，不单单是吉祥草

结香枝头，等等，它将 个唤醒春天

用它沉郁的香气

在时光的一小撮灰烬堆里

火棘、绵枣儿、井栏边草、老鸦瓣、

六月雪、香菖、芦荻、海棠……

正沿着波纹向湖心悄悄围拢

一个加速冷却的世界正在形成

——哦，冬天来了

她在凌霄的阴影中突然止住脚步

-12-01

23不存在的石头

你来时，石块已静坐于湖水边

当你起身离去，我相信它绝不会露出一丝动身的念头

聒噪的虫鸣终将输给风中沉默的事物

按捺不住性子要先走一步的，永远是你

是我，是每一个曾长久地坐在这里

注视着湖水的人。自以为足够了解

而被忽略的这一切

冰凉的石头。坚硬的石头。没有棱角的石头

不声不响和你一起晒太阳的石头

不存在的石头。你以为

-12-02

24忏悔录

此处扶芳藤沾满雨水

没人打算认识迎面走过来的人

一个失神的人

她要爬到山顶的天主教堂

去忏悔——

某有三宗罪：

失神，失灵，且三*失了两*半

不会颤抖，不知所云，不懂膝下深渊

群山湿冷。当人们为这欢愉的一天

抱头痛哭

她扭头望向窗外

哦，这无边夜色还不够湿冷

-11-26

25深藏雪意的一天

内心深藏雪意的一天，终于过去。

现在，她客客气气地走到床边

和自己交谈：

今日天气晴朗。

榉树格外挺拔漂亮。

气温18度， 气温8度。

体温始终保持在37.5度左右。

斑鸠在眼皮底下觅食。

布谷鸟在看不见的地方“布谷”。

风来了。风绕着悬铃木转了三圈。

风走了。落叶不送。

悲伤的事物与欢喜的心都渐渐恢复了

平静的面容。

……一切正常。

但是亲爱的，你要明了——

没有降雪的一日，算不得

你真正的降生日。

-12-05

26没有提及的事物

没有提及的事物，不是没有必要

只是没到时候

一对青年男女从她面前唱着歌快速飞走：

“幸福，是在鸟鸣的合奏中只听见你的声音。”

一对老年夫妇一前一后从她面前缓缓爬过：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小姑娘。”

她红着脸微笑应答，没有暴露

一个中年妇女的日常

她记得那美妙的一瞬——

乐曲曾给予她动人的旋律，在湖水的碎银上

跳着轻盈的华尔兹，伴舞的精灵

来自凯尔特人的丛林、湖泊、海洋

以及赛西亚人永恒沉默的星空与岩石

如今，她冷眼看待这一切

愈来愈清楚

或许

尚未被人类提及的那些事物，才更懂得

造物主的意志

-12-07

27我始终未能习惯……

我始终未能习惯与人相处

未能习惯胳膊挨着胳膊，腿挤着腿

脑袋贴着胸口，大眼瞪小眼

全副武装的牙齿咬到毫无防备的舌头

没心没肺遇上花花肠子

我愿在星星、云朵和湖光山色前褪尽衣衫

如鸟兽虫鱼在花草树木前袒胸露乳

露出软肋和硬伤

我不介意风霜雪雨迎面扑来

狠狠将我摁倒在深不见底的泥沼中

也不畏惧车轮一遍又一遍碾过我

脆弱的头颅，叫我见识

命运摧毁万物和世界的力量

但我害怕你

我亲爱的同类——

你舌尖上的*液，你蜜汁里的尖牙

你们排着队，迈着优雅的步伐

微笑着，微笑着

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12-08

28蝉有蝉蜕

蝉有蝉蜕。

螳螂有会变色的眼睛。

诗人余怒有各种各样的蜗牛。

爱记流水帐的严彬有一条了不起的河流。

索科特拉岛有非常神奇的龙血树和沙漠玫瑰。

一个因为癫痫症而失去视力的画家，叫JohnBramblitt，

他有一双能洞见无限光明的慧眼。

罗扎诺夫离群索居后，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一生就是为这一天而活着。

无法想象，距离地球约1.5亿光年

椭圆星系NGC的中央，有一个超大质量的黑洞。

你明白吗，“人和事与自己都有一个距离……”

我两手空空，但我知道：

我想要拥有的一切，就在他们那里。

而此生，我不打算取回来。

注：“人和事与自己都有一个距离……”引自李宏伟《眩晕——年日记》。

-12-11

夏午，诗人、植物控、恐尖症患者；生于安徽、居于上海、留连于万木丛中。著有诗集《遗己书》，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等期刊杂志及各类诗歌选本，部分作品被译介为英语、俄语等。曾获“中国80后10大新锐诗人”（年）、首届安徽诗歌奖“新锐诗人奖”（年）、第二届“人民文学诗歌奖·年度新锐奖”（年）等。

编制：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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